「開向世界的窗口」
前幾天與一位好友談話,提及情感的事,她說到:「我只是希望每天下班有人可以讓我說,我回到家了。說一說今天發生的事。」我問她:「打算同居嗎?」她回說:「我知道我現在還沒有能力跟別人生活在一起。」她的話使我想到十多年前的我自己。
十多年前,我結束兩段長達五年的關係後,對穩定關係失望,此後幾乎就很難維持超過兩年的關係,但我還是想要戀愛,還是害怕孤獨,尤其到台北寫作之後,離家很遠,沒什麼固定來往的朋友,工作是自由寫作,一個人就可以完成,沒有戀愛的時候,我時常一整天下來,只有買便當跟香菸時,會開口說話,有時那樣的孤獨的,令人發狂,後來的幾段戀愛都是遠距離,愛情關係對我來說最重要的部分不是見面,卻是每天通電話、寫email,尤其是講電話、用skype,有時對方好像也是如此,我們對著電話講述自己一天發生的種種,講得又急又快,彷彿沒有把一天發生的事說完,這一天就無法結束,跟阿早結婚之前最後一段戀愛,我與當時的也是每天用phs無限通話,有些時候,我發現對方好像沒跟上我的話題,因為她有更多想要對我傾訴的事,有些時刻,我們甚至是搶著說話,還會氣惱對方沒有好好聽完自己說的話。但那些電話沒有使我們親密,反而變成一種假象,以致於到最後我們早已經疏遠、她也已經與其他人交往了,我卻因為每天的通話持續而以為一切如常,我們拼命地說話,但誰也沒有真正聽到對方,我們說了很多,但聽見的很少,「我回來了」「今天我怎樣怎樣」這些看似親密的對話,變成了最好的障眼法,使我們忽略,或許我們早就沒有能力承擔對方的情緒、也沒有辦法更進一步親密,那些你來我往的電話變成例行公事,變成戀人間以為可以維持關係的假象。
我很早就發現我無法與她生活在一起,很早就知道我們之間有著巨大的落差,但我害怕失去那個「每天都會接我電話」的對象,那個除了戀人誰也不會給你的特權,好像只有戀人有無盡的耐心、有一種不成文規定,要對你噓寒問暖,會接受你各種情緒的發洩,會持續的關心你,她必需成為孤獨的你「開向世界唯一的窗口」,很久之後,我才知道那樣的關係有多可怕,而必須要找一個「開向世界唯一窗口」的我,其實還沒有準備好、也沒有能力去愛人。
我記得發現她外遇之後,因為她已回到她居住的城市,聯繫我們之間的,就剩下了那個紅色的電話,我望著電話發傻,不知道何時該撥,不知道她接起電話時,身旁是否有人,那是我經歷過最恐怖的想像之一、即使傷心、即使不信任,但「只要想要就可以打電話給我」的承諾誘惑著我,我多渴望像以往那樣,隨時可以撥一通電話,而不會感到心慌、不會擔心打擾,我主動提出分手後,我必須把那個已經關掉的手機藏起來,以免自己突然又開機,忍不住再撥號。我望著那個就像已經死掉的手機,放在床邊,好像隨時會爆炸一樣。那個手機紀錄著我們之間的所有,像幻影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