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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家族故事]

爐主納豆[在別人家講古]
我有兩個外婆,媽媽是養女,所以一個親外婆,一個養外婆(我自己亂取的)。
 
親外婆是名門之後,我與他見面的時候,這位老太太永遠都是絲綢唐衫唐褲,
香粉氣息幽幽息來,臉上是挽過面的那種無雜毛光曦咕溜狀態。
 
我不太親近她,興許是那種貴族氣息令人感到保持距離為妙。
說我不敢親狎也罷,我對老人通常不知從何說起。

養外婆就不同了。我媽通常在暑假的時候就把我往五分埔送(大概是現在松山火車站後站那地兒),養外婆的家。
小時候那小溪邊上多是竹林與農地菜圃。蜿蜒的田岸路走進去,林蔭深處就是"林厝"--一處家族聚居的小社區。
⋯⋯
養外婆很忙,種地,養雞,打小孩。我沒有被揍過,大都是小阿姨的六個小畜牲惹禍,小姨丈是入贅的。

夏天時午餐是筍湯拌飯,我把飯碗端到竹林下等涼。
我不喜歡飯桌,因為養外公一直在喝酒,他是一個酒鬼,是小阿姨的親爹,也是入贅的。

那,我的原來的養外公究竟去哪裡了。

媽媽說,調去南洋做軍伕,就沒有回來了。
對了,我有一個舅媽,還有一個表姐,從來沒見過面的舅舅,
留下了傷心的妻子到心智退化,而表姐則是漂亮端莊,
在小小的村子裡,以美女招牌招蜂引蝶。
 
我的養外婆應該...很辛苦吧,這一大家子,都是責任。我沒有見她漂亮過。


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,她癱在地上的床,瘦成一攤人皮。
說是某種侵襲的疾病而這一代的女人不肯"翻"給醫生看,諱疾忌醫終致不可挽回。等死。


我好像又看見她到我家拿中央日報回家給雞籠下墊雞屎,也許在我家吃了飯後欲返去,
養外婆身上那個粗布藍褲的衣著型式與親外婆多麼近似,但質地如此不同。

女人的質地,是她身邊的人打造出來的。還有,她自己願意。
 
我的親外婆有4個兒子。
我對所有的親舅均感陌生,印象寥寥。
 
大舅是酒鬼。發酒瘋時打老婆打小孩。大舅與我父親感情甚好,想必是燒酒牽的線。兩人都好杯中物,但我父親喝醉了只會高興得唱日本歌。
 
二舅,我媽媽她的妹妹口中的猴子。這猴子到處拈花惹草不回家,虧得我二舅媽做主心骨。紅顏薄命這種話我就會想起二舅媽。家暴婦女的形象就歸給大舅媽占鰲頭。
 
三舅"去給人家招贅"。入贅條件相當不錯的---只要住到女生家去,生養的孩子都可以姓爸爸的。但是那個時代有本事的男人怎可入贅?!三舅說是因為愛情,可過了20年之後,入贅的社會條件就是矮化男人吳三小路用,以為真愛無敵的三舅受夠岳母和妻子的鼻孔看人20年,也就搞起外遇了。
三舅把這事兒告訴了我的母親,想是這姐姐能夠同理他的情非得已。哪裡知道我的母親,他的姐姐嫌棄他"拉薩鬼"把三舅趕出去,並且不准踏入我黃家大門一步,以免把我父親清潔乾淨的門第污穢了。絕交!
三舅媽圓潤厚墩墩但是不敦厚,冷漠的獨生女出身。不過,也就那麼幾次去訪的經驗,讓我看見一個叫做窗明几淨的家,應該有甚麼樣的顏色。
後來呢?後來我也離家了,不知後事如何。
 
四舅居無定所。沒有四舅媽。我對四舅印象超級模糊。
 
這幾個女人,比起我母親都來得不幸。不幸福。
我的母親有我的父親撐腰,無聊的女王氣勢堪比日本天皇,臣子們只需領旨行事。
甚至,我口頭上"虧"我們家老父何處娶得如此惡妻?我家泥般爛好人爸爸說,別人家的女兒就是娶回來疼的,讓我休得胡說費言。
這讓我的母親更為無法無天,身段扶搖直上。
 
母親當然也做了她最想做的,無非就是支持她的先生。
苦的時候不說,咬牙撐。樂的時候,多給雙魚座爸爸甜頭。
給孩子吃飽穿暖,自豪之處竟是襪底潔白無人可及。嗯啊,拍拍手。
 
母親病過一陣,脾氣不好沒修養變成的腫在脖子的腫瘤。要割。
進開刀房時,父親說,甭災ㄟ刈死袂?
守著。榮總手術室外面一個中年男子安靜的憂慮。
我忘記我有沒有在。後來是有印象的,我是晚班看護。
穿著校服睡在沙發床上,父親早上來了接我班,搖醒我去刷牙洗臉準備上學。
睡得比病人還熟唷。父親這樣溫柔的說。
 
女人的身段。我再沒有看過比我母親高段。
那種不請自來的臣服,除了我之外,大家都得拜倒。
吾娘萬歲萬萬歲。
 
而我...算了吧。
充其量我只是一根雞肋。只因為當初我允許了自己這樣的定位。
一個注重忍讓的妻子不敵生命變數。
 
那麼現在呢?
我倒覺得不重要了。相對於沒有特別重要的人必須去互相標註方位與高度。
 
 
我允許我自己是一隻螞蟻,一隻螞蟻要甚麼身段!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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