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現在還沒忘記母親殷切的叮嚀,大概是說後面的圳溝不要去,小孩子會掉下去---結果我真的掉下去兩次,一次是因為壯著膽子走獨木橋,可能是因為太害怕影響腳步挪動的準頭,就這樣掉下去,另一次很扯,完全是因為走路太靠近邊邊,腳一滑就下去了。大人拿竹竿來救。一邊抓竹竿,一邊貼著斜坡狗爬式貼著石壁上來。最初的冒險不過就是去摘些草回來辦家家酒罷了,走著走著這條圳溝後來變成松隆路。

我是不怕的。掉下去兩次也是不怕的。我會想要去「外面」。

小時候的「外面」,除了從小學到家的往復路線01)走學校大門的基隆路之外,也發展出走02)走偏門的永吉路巷子,再開發出03)下課去同學家寫功課再回家這三條路線。

母親說要出去玩就在門口玩就好了。我不怎麼踢球或者打羽毛球,所謂的玩,對我來說就是鑽進家附近的巷子去探險。

我知道有一家外省人開的維生商店有白脫糖,呵,白脫糖就是Butter candy,吃起來鹹鹹的,有著奶油的香氣,那是台灣家庭不會嚐到滋味。

賣豆腐和賣吻仔魚的扁擔攤販叫賣聲越來越近時,右手拿了一個瓷器淺皿左手抓著母親給的幾塊錢,打開家後門開籬笆門簡單的扣環,走十幾步泥土路,先會遇到一家賣色素果汁糖的小店,然後在小店門口喊住扁擔老闆,端一塊還燙燙豆腐回家,或者淺盤子中間集合了一些白色的小魚仔魚身,帶回家給母親做湯以及煎一盤吻子魚蛋。有時候看著桌上的新鮮菜色是剛剛買的,好像我對這餐飯也有勞動,也有付出,是一種榮耀來著。

我也在某日清晨從後門出發,取捷徑去國父紀念館散步,就在某一個轉角,遇到暴露狂,他把褲子解開掏出大傢伙,還一邊抖著,抖著,等我反應過來時,我知道去路是死路一條,變不動聲色地轉身就走。遇到這種非日常生活場景,我通常冷靜,不會叫,也不會逃跑,只是那離開現場走路的速度不是散步的速度而已。

因為有這些經驗,在小學畢業要換到路的另一頭的學校去讀初中時,我深深的體會到成長的路不知道會有多嚇人事情在等著你,生活不可能都是安全舒心的場景。迎接我的是前段班學生的黑眼圈,去補習班,以及補習後的一碗剉冰。戀愛穴比較早被點開的同學L不斷的陳述不知道要接受哪一個男孩子的苦惱。我都聽著,我只想補習之後有人可以一起吃一碗冰。

那家補習班叫做第一補習班,在三張犁。我的冒險路線從基隆路/永吉路延伸的嘉興街了。往外延伸到六張犁。

母親還是殷切地叮嚀,下課就回家,不要結黨。人生不需要豬朋狗友。

我母親向來孤高傲嬌,確實是沒有豬朋狗友,並且也沒有親戚朋友。父親與其唯一的手足,我大伯之間的關係,也毀在我母親爾虞我詐的妯娌關係之中。

我也不喜豬朋狗友,不過我有幾個閨密,我會去她們家玩。我會被同學媽媽招待好吃的食物,那是我們家不曾有過的味道。

食物只是隨之而來的好處。我喜歡看同學家乾乾淨淨的環境,同學與兄弟姊妹輕聲細語或互相開玩笑的融洽氣氛,這些我們家都沒有,我媽只叫我不要出門,外面很危險。

不是因為你叫我不要這樣做,而我偏要這樣做,不是因為為反而反,是我太喜歡外面。

後來的學校是跨區的,轉兩趟公車。真是太好了。

母親嘴上依舊說著最好哪裡都不要去免得我擔心這種話,而我到了法定年齡之後,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決定,再通知父母親,我的人生需要冒的險,母親一千萬個不明白,我也從來沒有想要讓她明白。

我的媽媽這輩子不出門的性格應該是不會變了。而我不斷的實踐著外面比較好玩的實驗。我們兩個的戰爭從我掉下去大水溝那一刻就開始了。

為什麼不聽我的話?媽媽可能是這樣說的。

我不爭辯。我用一張一張的登機證來回答這個問題。

我在「外面」的時候,很開心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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